2009年9月29日

與倪匡對談 --- 給共和國甲子大壽贈興。

筆者又做文抄公,原汁原味節錄香港電台電視節目《薇微語》主持李小薇專訪倪匡。九月二十九日(星期二)晚上七時於亞洲電視本港台播出,港台網上廣播站(http://tv.rthk.org.hk)提供視像直播及重溫。

倪—— 倪匡 薇——《薇微語》主持李小薇

我和她水火不容

薇:近期流行說「請對鏡頭說你是否共產黨」,你是否共產黨?

倪:我當然不是。

薇:你還是很討厭共產黨?

倪:對,因為共產黨極權。我鍾愛自由,嚮往個體的思想,不得不討厭共產的思想體系,一如水火不容的道理。

薇:但你當年對「她」迷戀過。

倪:1949年共產黨建立政權時,全部中國人都被她迷住了。你看共產黨由最初成立至建立全國政權,用了不足三十年工夫。如果得不到中國大多數人民擁護,她是不會成功的。

薇:你也是這樣就信了她?

倪:當時以為中國從此有希望,但參加工作後,一看才知和想像不一樣。去年中國有一本書是收集了1945年共產黨的言論集,說明為甚麼要反對一黨專政、一黨專政萬事不成、要怎樣才有民主和言論自由。講的全是毛主席的話和《新華日報》的社論。現在這書卻成了禁書,即是說建國前共產黨領導人說的話全部推翻掉。其實這些話與《零八憲章》的內容一樣。

薇:你怎看到她的真面目?

倪:我到最普通的地方工作,她提倡平等,但原來階級分明、上面的話下面的完全不能違反,與我的性格,格格不入。當年參加土地改革、鬥地主,地主被判死刑,由我寫判決書,我問死刑原因怎寫,上面說寫「地主」就可以。我說「地主」不是原因,應該說明地主犯了甚麼不法行為,例如強姦婦女等。上面硬說不用管,我無法接受,後來幾乎要開會來鬥爭我。

薇:你最後妥協了?

倪:不妥協,下一回很容易是別人為我寫死因報告呢!寫「地主」已經不算奇怪,寫「其他」的判死原因也有呢!

薇:你偷渡來港時曾吃老鼠?

倪:老鼠很好吃的,用火燒熟吃;還有吃螞蟻蛋,一窩螞蟻跑光後,剩下白白的蛋,我以為很不錯,用手拿來吃,原來酸得很;把棉花煮熟也能頂得餓。

最壞的資本主義

薇:到香港後至今,對共產黨有沒有改觀?

倪:有些改觀。共產黨有改變,不過是變得更壞,現在變成最壞的資本主義。所有大企業控制在官僚手上,官僚資本主義是最無情的資本主義,不會同情老百姓的。

現在最遭欺壓是農民與工人,因為百分之零點七的人掌握百分之九十的資產。工人上午上班,下午回來時房子已被拆掉了,我寧願在毛澤東時代大家都窮。讓部分人富起來不是這樣富法,富起來的要照顧未富的人,不可以反過來加倍壓迫窮苦的人。現在新聞相片上可見煤礦老闆用禮賓車送女兒上學,但路邊卻有衣衫破舊的小女孩……對比太強烈了,不能這樣子。

薇:六十年來真的一點變化也沒有?

倪:有變化但沒有進步,只有愈來愈壞,所有人失去理想,只追求金錢,完全不顧道德底線,這是文革的後遺症。一些假商品完全衝破了最基本的底線,在報上看到連魚身上都注些水增加重量。你能增加多少呢?底線全沒了!

薇:有希望嗎?

倪:我看不到。一個官僚貪污、一個環境污染就夠,再過數十年中國連水都沒得喝了。看網上照片,公共汽車上寫著「吐痰請向外吐,提高個人素質」。「向外吐」已經是提高個人素質了,這是完全沒有保護環境的意識。

薇:有人說國家要先有經濟發展才能講民主。

倪:西方有這說法,但中國不同。西方理論是經濟發展社會中產階級,中產自然要求民主、自由;但中國是形成了中產階級後,有錢的階級卻不要求政治民主,反而更加投靠極權,冀望得到更多利益。

薇:你有一個哥哥也是優秀共產黨員,即是說除貪官污吏外,國內也有默默工作的人,這不也是希望所在嗎?

倪:當然有,如果一個都無,不可能支撐到現在。如果七千萬黨員有三分一是貪官,即有二千多萬是貪官。

薇:還有好的。

倪:但這樣是沒有用的。一些好人的努力成果會被另一批人拿走,或變成鞏固一黨專政的(力量)。

生日快樂?說不出口

薇:人家六十大壽,你不可以原諒一點?

倪:六十大壽就可以原諒,那我七十大壽是否甚麼都可幹?……這與年紀無關。

薇:生日快樂都講不出?

倪:她快樂時我不快樂,我希望她不快樂……我覺得她真是不快樂,而且可憐。我也很同情她,連放風箏也觸動她的神經,放風箏有甚麼罪過呢?放上去又會怎樣?其實她很堅強,但心裡覺得脆弱,所以很可憐。沒有人可以推翻她的,她即使全放開,讓全中國人去罵,也罵不倒,政權是用槍打出來的。世界上有哪個武裝力量可以推翻她的政權?她怕甚麼?

薇:香港可以做點甚麼嗎?香港的自由可以感染內地嗎?

倪:香港沒有甚麼可做,頂多有機會就說幾句話吧!但在強大的專政權力下,小百姓有甚麼可說呢?頂多如老子教小子:能吃一口就吃一口吧!要感染內地?一發聲就會出事,例如四川地震校舍倒下,就連追問為甚麼這麼多校舍倒下都不可以,真是太過分了。其實中國老百姓最好對付,只要不太過分都不造反,現在遍地都有人造反……偉大的毛主席說,哪有壓迫,哪就有反抗,完全靠高壓,反抗一定愈多。

今生不做中國人

薇:你會回去看一看嗎?

倪:我不會回去的,我沒有辦法,我本來說過連香港也不回來……現在已經差不多到了極限的底線了。我本來沒甚麼不開心的,如果回去一處自己不開心的地方又何必呢?

薇:你不想家嗎?

倪:我從小在上海長大,上海人很少懷念家鄉的。我自己家鄉也未到過。如果我喜歡懷念,我在任何地方都會懷念香港。我在香港生活得最久了。有本書叫做《來生不做中國人》,是天下第一好書,但不夠徹底。我說今生不做中國人,徹底失望。

薇:但你好多朋友都回去看看,查良鏞、黃霑、陶傑……

倪:是的,他們喜歡嘛。我始終覺得,所有不同想法都可以並存,所以我最討厭與人辯論,最不喜歡統一意見了。不統一意見的人都可以做朋友。如果意見不同就不可以做朋友,那我自己都變成共產黨了。

薇:你一生最執著最堅持甚麼呢?

倪:我堅持要有個人自由,人應該生活在一個有個體自由的社會中,身體不受傷害。我很幸運,在香港數十年,我的自由完全不受干擾,而且人人說我為所欲為。我當初來香港時,躺在維多利亞公園草地,完全沒有人干涉,自出自入。

薇:你真是一個很開心的人。

倪:中國數千年歷史,嚴格來說這三十年已經是中國盛世,死人算少又無戰爭。

薇:這即是有進步了吧!

倪:但這是沒有用的,極權統治一日未改,一日靠上邊在位人的態度而定,上邊的人今日如此(當然好),但一念之間可以改變國家命運嘛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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竊甚感同意。看著以下清華師生為國慶綵排的相片,我更有不寒而慄的感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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