讀畢陳雲《過節》文章, 有感而發, 遂決定在此完文登錄。
過節 陳雲
碩鼠不走,土牛不來。聖誕與農曆新年緊密而至,香港民間連過中西兩節,喜氣洋洋,沖淡了金融海嘯的愁雲慘霧,也阻遲了經濟衰退的步伐。樂而忘憂,滯後效應令市民偷得一刻歡娛,商店在蕭條之下發一筆小財。過年過節,有節日狂歡的嘉年華現象(carnival),中國王朝時代,京城的衙差(舊稱「金吾衛」)在年節放假數十日,使市民狂歡,可以當街賭博和觀戲,風俗誌稱之為「金吾不禁」。即使舊日港英殖民地官員,也懂得在年節解除許多禁令,准許小販當街擺賣,市區盡量不檢控違例泊車,郊區則任由燃放爆仗煙花,務求放縱市民心情,疏解民間鬱悶。可惜目下專政香港之官僚,最怕過節的放縱與寬容,慶典舉辦之地,警察林立,以欄杆管制人流,頻繁的電視廣告也呼籲遊人保持冷靜克制,遵守警察指示,而且不留下垃圾。與市民尋過節,是香港官僚過節的任務。
正當高官趁新年過節氣氛,頻頻出巡,掏出大疊鈔票,以碩鼠之顏,示範消費救市,呼籲和諧社會、家庭團結與自力更生之際,母女趁年卅晚,在西環卑路乍街後巷叫賣煨番薯,下午二時遭食環署小販管理隊票控及拘捕,兩籮番薯連同炭爐手推車一並充公。坊眾見狀,憐憫婦孺冒春寒於陋巷謀生,代為求情,謂母女二人往年都在新年假期擺賣煨番薯,賺取微利,坊眾及鄰近店舖並無怨言,懇求從輕發落,有人甚至願為代交罰款。惟販管隊人員堅拒眾議,嚴刑峻法,引來近二百民眾理論,直斥不近人情。
酷吏治港,民不聊生
當局犯了眾怒之後,竟又大發淫威,在十五分鐘後召來兩輛警車到場坐鎮。擾攘一個半小時後,母女終被捉拿,一名熱心街坊奉上百元鈔票慰問。有市民謂:「又唔係打劫,又唔係捉賊,拉小販都咁大陣仗!」又指摘販管隊執法偏私,附近花檔及菜檔放貨物於路上阻街,當局卻視而不見。
自從官府與地產財閥緊密勾結之後,官府判定小販爭奪店舖生意,損害金主利益,於是堅決掃蕩,毫不容情。在香港阻隢民主者,除了財閥之外,還有一眾官僚,否則人人手持一票,官僚豈能專政橫行,作威作福?
我在農村長大,知道在急景殘年,瑟縮街頭擺兩籮番薯叫賣的滋味,而要在大除夕將兩籮活命番薯充公,如斯酷吏,恐怕在當年攻佔香港的日本憲兵隊中也難找到。至於小弟,則不幸在大除夕夜十一時去了沙田瀝源的年宵花市,行經濕貨區,見花檔攤販匆匆收拾行裝,播音喇叭重複播放花檔投標的規例,謂如果不清理而遺留垃圾,除檢控罰款之外,來年將取消投標資格云云。可惡者,播音並非一兩句警告了事,而是將整篇投標的合約附例逐條朗讀,公然訓令攤販。其時花市仍未結束,遊人興致正濃,當局如此訓人,令攤販緊張兮兮,遊人大惑不解,真是大煞風景。身邊的師奶說:「讀乜嘢呀,關我地咩事呀?」麻甩佬說:「黐鳩線,讀啲咁嘅嘢!」讀到附例第十九條D款的時候,我應和麻甩街坊,謂:「曾蔭權,丟那媽!」也許旁邊有混入人群的便衣警探得知而報訊,讀到第二十一條C之後,條文未完,播音喇叭戛然而止。
高牆堅壁,與民為敵
己丑年初二,鄉議局主席劉皇發依俗例於車公廟為香港求籤,得第二十七下籤。籤曰:「君不須防人不肖,眼前鬼卒皆為妖;秦王徒把長城築,禍去禍來因自招。」 解曰:「內有家鬼,自身不安,家宅不吉,求財不遂。」政府惶恐之餘,不迭派人曲解籤詩,謂車公提示港人團結,注重社會和諧云云。
籤詩敷演道教《太上感應篇》之首兩句,「禍福無門,惟人自招」。神道設教,順天應人,車公籤文直指港府家鬼內亂,民眾深有所感,報章議論不絕。「君不須防人不肖」,指不肖者並非外人;「眼前鬼卒皆為妖」,倒米作亂,如妖精搞局者,正是衙門中人。「秦王徒把長城築」,是特首恐懼府外之人,長城高築,可惜都是徒勞無功,有如秦朝之衰亡,非因外敵之患,而是欺壓民眾過甚,招致四海沸騰,人民揭竿而起。詩文「禍去禍來」並非指禍患會過去,「禍去」只是襯辭,「禍來」才是主旨,有如成語生死未卜、寵辱不驚之類,重點都在不吉之事。
曾蔭權上台之後,獨攬大權,用人唯親,孤立反對派,藐視立法議會,連政府委任之諮詢委員會也盡是親政府之傀儡,務求堵塞異議,向北京展示香港一片和諧之假象。內務方面,老曾愛欽點家臣愛將任事,架空同僚,凌駕職權,昔日港府政務官搜集民意、進行內部辯難的開明作風,已焉失去。特首身邊,唯唯諾諾之徒充塞,正直之士遠去。政府失去內部制衡,千人一面,毫無獨立思考,只懂得欺壓人民,箝制自由,甚至於大除夕擒拿婦孺,訓令遊人。金融海嘯,世界動盪,香港大難臨頭,而官府只向市民尋隙問過,不敢擔當大任,車公之籤文,豈非當頭棒喝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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